風車草劇團《月映寒松》

從能劇到話劇──談《月映寒松》的表演手法
文:陳瑋鑫

「華文戲劇節2007」中首個本地製作《月映寒松》,是由幾位香港演藝學院表演系的年青畢業生所組成的「風車草劇團」的賀節演出。宣傳照中三位主要 演員臉上都塗上了厚厚的白色妝粉,東洋味極濃;再加上事先張揚劇本乃以能劇的表演形式作架構,此類實驗日本傳統表演藝術融入當代劇場表演的演出實為本地製 作中罕見。可是目前所見,這個製作誠意十足,可是演出效果仍尚待琢磨。

日本能劇與中國戲曲一樣,都是強調其表演性多於情節變化,故事內容並非最重要,欣賞表演者的功架才是重點,但一般話劇的表演形式卻多重 敘事及偏向生活化演繹。若說要以典型能劇故事中的元素去撰寫一齣話劇,並以話劇形式表演,效果實難討好。當然編劇黃國鉅及導演陳曙曦也深明此點,因此豐富 了《月》劇的故事內容之餘,演繹風格上也借鑑中國傳統戲曲,既邀請了香港舞蹈團的王林作形體指導並粉墨登場,更有樂師在現場擊樂伴奏。不過,此手法對擅以 生活化演出的年青演員來說,有一定難度,亦見吃力。

表演效果未能突破
三位主要演員中,飾演書生的湯駿業演出最自然,究其角色較為生活化,演來也比較得心應手;邵美 君飾的雙面女魂以形體及聲音演繹為主,雖然未算收放自如,但演出有板有眼,頗見功夫;至於梁祖堯飾演的和尚,為劇中主角,角色層次較複雜,面對跟前不知是 人是鬼,既要有一定程度的天真,但也要表現出禪智,梁在處理角色心理演化上雖見努力,但總覺力有不逮。

當然,要求演員在短時間內改變其慣用的表演方法,並在唱、造、唸、打各方面都見功夫實屬苛求,但明知不易為而為,誠意可嘉。此外,於演出時附上中、英文字幕,令很多不懂粵語的觀眾亦能了解劇情,亦幫助觀眾明白當中唱詞內容,則更顯苦心。

風格實驗仍需努力
出色的劇場演出往往能引領觀眾投入大量的想像力,進入劇作者所創造的世界,令舞台上的空間轉化成不 同場景。日本能劇向以簡約抽象的演出風格見稱,有一個說法,大師級的能劇演員只要揚手遙指半空,觀眾只會「見」到天上的明月,而不見演者的手。這種表演手 段與當代話劇側重話語及生活化的表現方式有很大不同,如何把兩者所長結合,碰撞出另一種美學,實非排練兩三個月、搬演三數個演出便成,而是往往需要更深 入、更漫長的實驗與實踐。日本的鈴木忠志就透過他創出的一套表演技巧,專心致志在這方面作出嘗試。

其實《月》劇乃「風車草劇團」的創團作,早在幾年前已曾於「澳門藝穗」首演,這次在「華文戲劇節」的演出已是此劇的二度實驗。雖然目前 在演出風格及角色處理上仍然有很多地方需要再斟酌、磨合,但以一個年青、對藝術上有所追求的專業劇團來說,持續實驗、演出不同類型的作品是很重要的,期待 他們下一次的新嘗試。

 

風車草劇團《月映寒松》

《月映寒松》深刻展現角色心境
文:何俊輝

有一類電影、舞台劇作品,不著眼於要觀眾追看劇情的發展及角色的背景、經歷,而是著眼於要 觀眾更深刻地感受角色面對某個處境時所產生的心境,即編、導衹會採用一個簡潔的故事、角色設計方案,以便可花上大量的篇幅與心思,把場景設計(佈景)、音 樂、音效、美術、服裝、化裝、燈光、攝影、剪接、演員內心戲……等藝術元素逐一強化,使戲中用作反映角色心境的言行、意境、氣氛和節奏更引人入勝,例子包 括王家衛的幾齣電影及是次所看的第六屆華文戲劇節頭炮劇目《月映寒松》。

由黃國鉅編劇、陳曙曦執導、風車草劇團製作的《月》劇,於劇首 便以幾段台詞,清楚向觀眾交代三個角色的背景,當中尤以不知自己已死的旅客(湯駿業飾)先分身為「說書人」,簡單交代自己被老虎咬死的經歷,最能表明編劇 看重的並非是炮製劇力和追看欲(否則便該為「被老虎咬死」的場面創作多一些戲份),而是要讓「命運弄人,何不放下執著?」這個充滿禪意或執迷的主題,跟台 上具體呈現的角色心境融成一體,以誘使觀眾對自身的生活態度、做人取向多加反思,例如旅客與和尚 (梁祖堯飾)徒手捉月亮的戲份,便用捉月亮去比喻人的心總想完全主宰自己的命運,可惜這種心態往往等同幻夢或空想,正如台上那蠻有心思的月亮佈景板一樣, 沒有角色可令它移動,因它自有移動的特定條件和時間。

宣傳單張和場刊上都有提及《月》劇是融入了日本能劇的特色和精 神,筆者沒有正式看過能劇,不知道是次演出跟在日本看到的能劇相差幾遠;但假若典型的能劇故事,真的如編劇於場刊所指的總離不開鬼魂、古井、從執迷到醒覺 等故事元素,卻欠缺這些元素以外的另一些元素,那就使筆者擔心此情況或會成為向年青一代或其他國家推廣典型能劇的障礙。至於「何謂非典型能劇?」,是像 《月映寒松》般將話劇或別的藝術類型跟能劇揉合在一起嗎?筆者也不知道,故希望日後可看到更多處理手法各異的能劇作品。

筆者很少看粵劇或其他地方的戲曲演出,難以判斷女鬼(邵美君 飾)和她的化身(男舞者王林飾)所演繹的唱、造、唸、打是否有專業水準(唱全由邵美君負責),但不懂看不代表沒有深刻感受 ── 女鬼那把集幽怨、憤恨、痴纏、悵惘、變幻飄忽(像兩個人先後被鬼上身)於一身的聲音,徹底將一隻留戀人世、死不瞑目的執迷鬼演活,時而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時而又令劇場瀰漫著淒迷傷感的氣氛;至於女鬼跟其化身在台上揮水袖、碎步遊走時,則令人深深體會到她跟自己的內心、討厭的陽間事周旋時所釋放出的心力。

劇中和尚的冷靜世故與旅客的心亂如麻,在梁祖堯與湯駿業精確細膩的演技下,使整齣戲所展現的脫俗與世俗對比,充滿豐富的層次。